第二十二章

往事(600珠加更）
人走了很久，周昂靠進椅背，轉身看著窗外景色出神。

他很清楚自己在狡辯，只是忍不住奢望這份錯能輕壹點，再輕壹點。

當年他太窮了，窮得只剩下自尊心。

而她是那樣光芒四射，太陽壹樣，將人心底那點隱秘的陰暗通通照出來，無所遁形。

那天，她將50萬現金交到他手裏，那是他26年來第壹次見到這麽多錢。

父親尿毒癥去世，壹年來能借的都借了，最後人還是沒留住，只留下四十多萬的債。

他從未對她說過，但她還是知道了。

他問她哪來這麽多錢。他知道她擔心他，可這不是小數目，被她父母知道壹定大怒。

她反過來安慰他，“沒關系，這是我的壓歲錢，是我自己的，他們不會問花到哪兒去了。”

壓歲錢。

他看著壹捆捆嶄新整齊的紙幣，越看越陌生，仿佛是壹捆捆無關緊要的紙片，不值錢。

可是那時候，他沒想放棄，五十萬，他能賺出來，他相信以後自己也能給她這麽多錢，讓她出去說，“沒關系，這是我老公給我的，他不會問我花哪兒去了。”

當天晚上，收到被實驗室錄取的消息，他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

同宿舍幾人出去吃飯慶祝，喝得有點多，尤其劉棟壹個勁兒找他碰杯。中途他去洗手間，回來時，聽見劉棟憤懣聲音。

“我拼命讀書，高中學得三天兩頭流鼻血，上了大學其他人都打遊戲，就我不打，拼命做實驗、寫論文，過得和高中沒什麽差別，結果？呵，我真他媽沒想到，有壹天被刷下來是因為長得不夠帥！”

其他人勸，“算了，別說了，都是命。”

“為什麽不說！他周昂不就是因為那張臉被姜棠看上了？不然人家看上他什麽，看上他無父無母，還是看上他學術牛？人家親爹當年是國家千人計劃引進回來的專家，看得上他個小碩士？！”

“明明我發的論文比他多！可是有什麽用！姜棠他爸直接給實驗室捐了壹整套最新設備，妳們知道多少錢嗎？我們平時做實驗生怕磕著碰著，掉個螺絲釘都賠不起，人家壹出手就是壹整套新的！操，我、我——”

壹米八多的大男人嗚嗚哭起來。

他壹直知道她有錢，沒少聽怪話，從來壹笑置之。

他以為自己不在乎。

可是，那天，他笑不出來。

大概因為設備真的太貴，他不確定能否賺出來。

他到底沒能進屋，默默結了賬，打電話找她出來。

她笑瞇瞇看他，眼睛透得不可思議，像壹潭很深很清的水，藏不住任何事。壹雙沒吃過苦的眼睛，壹雙與世事艱辛無關的眼睛。

她在別人面前其實不太愛說話，只有面對真正喜歡的人時才會露出這種表情。

他愛得不行，又有點恨。

她如果膚淺壹點、刻薄壹點、吝嗇壹點，哪怕醜陋壹點，他也能更心安理得愛她。

他問，“棠棠，妳很喜歡我的臉？”

她楞壹下，繼續笑，“當然啦，我們家周昂這麽好看。”

這句話她常說——周昂，妳怎麽這麽好看呢——過去聽著是甜蜜，現在是紮心口的刺。

“那妳喜歡我嗎。”

如果沒有這張臉，妳還會喜歡我嗎。

“喜歡啊，”她似乎察覺他不對勁兒，拉開些距離看，“妳喝酒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說出的那句話，“那不是喜歡，是見色起意。”

她茫然問，“什麽色？”

他突然再也受不了，內臟默默爆炸成肉渣，撕扯著流膿的心臟。

他扳過她的臉，用力吻下去，用盡全身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