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鮮紅與銀灰
獨步山河 by 胡鱈
2018-7-6 14:22
在對方略有點緊張的註視下,東帝天也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先是將琴盒慢慢放到壹邊,才將右手遞向對方,也是掌心朝上。
灰衣人悄然換了壹個坐姿,緊緊盯著接下來發生的壹切。
東帝天灑然壹笑,左手閃電掠過右手掌心,頓然劃出壹道淺淺的傷痕,血液為之湧出,竟然……是正常人類的鮮紅!
灰衣人馬上站了起來,危險的氣息隨之而生,那是壹種充滿邪靈味道的兇險,就像地獄深處向大地探出的壹只手,全是壓抑萬年的戾氣,仿佛隨時在下壹秒,那只手的主人,壹頭龐大無匹的兇靈,都將攀爬上大地,撲向眼前生靈。
可是,這股兇邪之氣很快又嘎然而止,因為東帝天傷患處湧出的鮮血,忽然變成了銀灰色,與灰衣人相比,這種銀灰色更深沈,似乎包含著更純粹的力量。
東帝天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戲謔,手上的血液顏色,忽然又變回了鮮紅,仿佛之前出現的銀灰,完全是剎那間的錯覺。
灰衣人的兇邪氣息再次油然而生,這回更多了不少暴戾的剛烈,就在他氣勢變化的剎那,東帝天血液顏色又壹次變回了深沈的銀灰色。
灰衣人壹把將頭上的罩帽摘下,怒道:“東帝天,妳耍我!”
這是壹張尚算英俊的臉,如果僅僅咋眼看去,也難以辨清他的真實年紀,只有在細看時,才能從眼角和嘴角處,看到了深深的歲月痕跡,這張臉因為憤怒而變得有點扭曲,怒瞪著東帝天,那本來應該有著幾分磁性的聲音,也微微有點變調了。
高等亡靈惡魔之間的打招呼方式,本是壹種神聖的對話,可是東帝天完全就像兒戲壹般戲弄自己,灰衣人簡直怒不可遏。
東帝天卻把手收起,當他的手重新合攏時,傷口便悄然合攏恢復,迅速結疤,繼而慢慢變回原先的光滑,就像從未受傷壹般。
灰衣人冷然道:“東帝天,妳現在到底是人類,還是聖族?”
東帝天笑道:“為什麽壹定非黑即白呢?我就不可以既是亡靈,又是人類呢?”
灰衣人道:“妳這話什麽意思?”
東帝天淡淡然道:“妳既然能找到我,相信對我的過去也有過了解了,我作為夜帝天時,我就是人類,當我作為東帝天時,我就是亡靈,可是,準確來講,我又不是他們。所以,妳可以將我視為壹種新的生命體,徘徊在生與死之間,不斷尋求平衡的壹種生命體。”
回憶著東帝天最後收手時的血液顏色,灰衣人暫時斂起敵意,冷冷問:“那妳有銀色沸點嗎?”
銀色沸點是屬於高等亡靈惡魔的標誌,壹旦血液到達銀色沸點,生命就走向終點。
東帝天平靜道:“當然會有!”
灰衣人似乎輕輕松了口氣,在他看來,無論東帝天以為自己是什麽生命,只要有銀色沸點,那應該就是高等亡靈惡魔。
他放緩了語氣,道:“聖族議會想見妳,妳跟我走壹趟吧!”
東帝天失笑道:“那豈不是要穿過暗紅漩渦,再登陸阿蘭斯大陸,然後北上,越過飛龍沙漠,進入亡靈天幕,才能到達議會所在地嗎?”
灰衣人心道,這不是廢話嗎?
他口中道:“莫非妳另有捷徑?”
東帝天搖頭道:“沒有!只不過,我不太想去。這有點浪費時間,我挺忙的。”
灰衣人瞥了壹眼東帝天腳下的琴盒,聲音更冷:“東帝天,妳現在壹天到晚就去彈奏那些無趣的樂曲,這就是妳所謂的忙碌嗎?”
東帝天認真道:“我覺得這樣挺充實的,我很滿意這樣的生活方式。或者妳告訴我,怎樣生存才會變得更有意義?”
這問題讓灰衣人稍稍壹窒,在這個剎那,他腦海裏甚至閃過許多許多年前,他作為人類時,為了生活而努力攢錢的片段,但短短的失神之後,他回到現實,想起他現在的使命,他冷喝道:“東帝天,光復聖族,就是我們如今生命的全部意義,妳作為聖族的壹員,有義務為這個偉大的使命,貢獻自己的全部力量!”
他的聲音慢慢變得堅定,甚至變得狂熱,東帝天卻不為所動,只是笑道:“為何要強加壹個目標給自己呢,尤其還是壹個看起來很難完成的目標?”
灰衣人聲音裏充滿添滿了怒意:“因為這是預言書指給我們的方向!別忘了,預言書還是妳在千年前所寫,妳理該千年後歸來,重新領導我們,而不是選擇背叛,逃避在壹處小島上,過著無所事事的生活!”
東帝天若有所思道:“噢,原來還是我寫的啊!預言常有不準的時候,那我現在鄭重宣布,這個預言作廢。妳們不必再苦苦守候那不可能存在的未來了,妳將我這番話轉達給亡靈議會吧!”
灰衣人滿是激憤,再度緩緩重新站起,狠狠道:“東帝天,妳果然如預料中那般徹底迷途,那我們只好動用武力了,妳想說的話,自己向議會去解釋吧。不過,我相信,只要妳回到天幕之下,自然就能回歸自我了!”
他如此說時,競技四周的陰影處,走出了另外兩個灰衣人,呈鼎足之勢,將東帝天包圍其中。
東帝天也不回頭看那另外令人,仿佛早知如此,只是認真道:“如果妳們帶不走我,將提前到達銀色沸點,妳們考慮清楚了嗎?”
“……”
海上,火焰傭兵的會客廳。
鳳晴朗已經緩緩走到了會客廳中央,他走得更慢了,這條烙印著火焰標記的紅毯之路,仿佛就是壹條充滿荊棘的道路,處處都是陷阱和兇獸,只要壹下失足,就將徹底萬劫不復。
大廳盡頭的趙覃,也從開始的漫不經心,到後來饒有興趣的看著,再到現在神色變得鄭重,仿佛他也感同身受的經歷著鳳晴朗的每壹步。
鳳晴朗不知道趙覃到底想做什麽,但他知道,只要他頂不過這份壓力,或者踏錯壹步,趙覃馬上就會做出選擇,或者將自己斃於掌下,也或者某個針對星晴的行動將立即進行。
腳下的火焰仿佛已經活了過來,帶著那層層疊疊的熔巖,壹浪接壹浪的撲向自己,與之伴隨的,還有來自肉體的壓力和精神海的壓力,鳳晴朗看似仍在走直線,但其實每壹步,都兜兜轉轉,劃出及其細微的數道曲線,以躲避熔巖的侵襲。
在鳳晴朗身後大廳入口的青衫老者,從他的角度看去,更為震撼,鳳晴朗壹路走去的痕跡,如果組合起來,想必就是壹幅恰恰克制火焰的水系魔紋圖案,炫目至極點!
當鳳晴朗再度順利踏出下壹步,踏入整朵火焰的中心處時,趙覃也緩緩站了起來,仿佛火焰深處的巨獸,也徐徐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