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天是大年初壹，冷清的街道就是上海標誌性的年味了，不過這對於習慣了壹年四季無差別擁堵的苦逼打工人來說倒是難得的清凈。
今天的行程是迪士尼，我從小沒有經歷過童話般的童年，自然對於這類主題樂園沒什麽大的興趣，所以七個人裏面最興奮的就是三個女人了，當然不包括我媽在內。
“我滴個娘啊！這麽小壹碗面還不夠塞牙縫的要78塊？”
“這個長兩個耳朵的大餅要80塊？”
我媽誇張的驚嘆聲響徹整個餐廳，我心想還好我騙她門票只要50塊錢，要是被她知道她什麽都不敢玩進來就要五百，當時就拽著欄桿不肯進來了。
“媽，錢掙了就是花的，進來玩了就別想錢的事，該吃吃該玩玩。”
我媽看著不遠處正陪著表弟女兒玩，頭上戴了個米妮發箍的妻子，湊近了對我說道，“平時多看著妳老婆，妳看看，快三十的人了，打扮的花裏胡哨的給誰看啊，我可告訴妳啊，她不肯生孩子可別是想著留後路呢。”
聽她胡言亂語我的臉色就是壹變，“媽妳又來了，我跟妳說多少遍了她願意生孩子妳就是不信是不是？”
眼見我們母子又要吵起來，表弟連忙打起了圓場，“哎呀姨娘，跟妳說了別急別急怎麽就不聽呢？我看嫂子不是那種刁蠻勢利的人，她是真心跟著哥過日子的。”
“哼，真心過日子？給我們老朱家生兒育女才是真心過日子呢，我可把話放下了，她要是今年再不給朱家添丁進口，我可不饒她！”
我謔地壹聲站了起來，對著她瞪了壹眼，快步走向自己的妻子。
沈浸在粉紅色的少女回憶中的妻子當然不會知道發生在我和我媽之間的這壹段小插曲，在她的眼裏，婆婆還是那個嘴巴尖酸刻薄，喜歡催生。
但是心地善良的老太太，可是以我對我媽的了解，她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在家對我爸手拿把攥了大半輩子，出來了還想控制兒子和兒媳，殊不知離開老家多年的我早就融入了新環境中。
習慣了現在的生活與思維方式，她眼看著兒子性格強勢很難把控，就轉而將目標理所當然的指向了兒媳，用老家的思考方式來定義作為現代城市女性的妻子，這註定無法成功。
可是我作為兒子我能做什麽呢？我不能鼓動我的妻子對抗我的母親，這和我從小接受的人倫教育是相抵觸的，我也不能站在所謂孝道的高度去壹味要求妻子去迎合母親的各種合理不合理的要求。
我能做的只有在兩者之間謹守本分，如履薄冰地扮演好丈夫和兒子的角色，努力在其中尋找壹個合適的中間地帶。
看著小芳母女瘋玩瘋笑，我的心裏有些酸楚，與我心靈相通的妻子看向我時果然對上了我幽怨的眼神，我急忙調整自己的心情，努力給她壹個發自內心的微笑，而她也同時對我展顏壹笑，在那壹瞬間，我們的目光直擊彼此的內心，壹切盡在彼此的默契之中。
我媽堅決不同意我提出的在園內吃好晚飯看煙花表演的計劃，吵著要回家做飯，在小芳女兒委屈的哭聲中我們也只能悻悻而返。
“爸，媽，順子，我有個事和妳們說。”回去的路上，我邊開著車邊說道。
“啥事，哥妳說。”
“老家拆遷款的事我想過了，我這麽些年不在家，確實也沒給家裏做過啥貢獻，這十萬塊錢真要給我呢我也覺得受之有愧。”
我爸媽雖說這次帶著命令讓我放棄這筆錢，但是畢竟這事需要我親自松口，如今聽我這麽說，他們倆明顯很是開心，嘰嘰喳喳誇我懂事。
“但是。”我壹個轉折又讓車裏安靜了下來。
“但是我畢竟是妳們兒子，這種事要講究個名分妳們說是不是？”
沒有人回答我，於是我自問自答道。
“什麽事都要講名分，所以我昨天和娜娜好好商量了壹下，娜娜的意見是這樣的。”
我故意停頓了壹下賣了個關子，果然還是沒人接話。
“娜娜的意思是順子這麽些年照顧妳們二老是對我們家有功的，這十萬塊錢就當是對順子這麽些年辛勞的補償，所以我們決定放棄。”
我大喘氣似的講完了，車裏眾人果然都松了壹口氣。
“哥，我……唉，受之有愧的是我才是，這錢算我問妳借的，我回去就給妳打個欠條，我壹定還妳。”
我剛想說不急，等妳以後有錢了再說，我媽卻搶答了。
“順子，收下就收下，這本來就該是妳的，客氣啥。”說這就是壹陣愉快的大笑。
我和坐在前排的妻子對視了壹眼，眼中盡是無奈但又釋然的神色。
回到家吃完了晚飯，小芳忽然找到了我們。
“哥，嫂子，淞南離這兒遠不遠？”
我想了壹下，“淞南在寶山，離這兒有點距離，怎麽了？”
“哦，我有個朋友住在那兒，本來我這次來沒想去找她，她看到我發的迪士尼朋友圈了知道我在上海，想和我見個面。”
“這會兒就去？”我有些訝異地看了看已經全黑的窗外夜色小芳面露難色，“她明天就回廠裏上班了，只有今晚有空。”
“妳這麽晚出門順子同意？”我問道。
“我和他說過了，我朋友他也認識，他同意了，讓我自己打車去，我就問妳們遠不遠。”
“天都全黑了，別打車了，我開車送妳去吧。”妻子說道。
“真的不用麻煩了，我今晚去就住那兒了，明天壹早回來。”小芳擺手道。
“還是我來送吧，小芳妳也別和我們客氣了，大年初壹晚上根本叫不到車的，那妳快收拾壹下我們就走吧。”
我說著就去臥室換衣服，小芳見我們堅持也就不好推脫，收拾了壹些隨身用品換了衣服就和我走出了家門。
大年初壹的夜晚街上非常空曠，肉眼可見的不好打車。
“哥，謝謝妳，妳太照顧我們了。”
“開車半個小時，舉手之勞而已，就當出來吹吹風了。”我隨意答道。
“我是說那十萬塊錢的事，那錢畢竟是妳的名分，我可沒當成是妳應該給我們的。”
“老實說呢，這錢給了我我也是隨手扔銀行裏生點利息，給妳們的話說不定還能派點用場，妳說是不是？”
我沒等來預想中感謝的話，卻聽到壹聲輕輕的嘆息。
“怎麽了？還有啥困難就和哥說。”
“有些事順子不讓我和妳們說，但是妳和嫂子真的都是大好人，都這麽照顧我們，我實在是……”
我心中升起壹片狐疑，“小芳妳有什麽事就說吧。”
“哥妳知道這錢拿回去他會怎麽用嗎？”
“妳說順子？怎麽用呢？”
“還賭債。”
“哦，啊？什麽？賭債？”
小芳苦笑著搖了搖頭，“十萬塊錢差不多夠了，還能剩下點奶粉錢。”
“順子不是在幫人修車嗎？聽說做得還行啊。”
“我們結婚四年，他也就好了開頭兩年，後來就嫌累嫌苦沒心思幹了，最近壹年迷上賭博，把家裏的存款輸得差不多了，這十萬塊錢妳別看他說得好聽，其實早就惦記上了，找姨娘也不是壹兩次了。”
小芳告訴我的信息讓我有些震驚，甚至是有些憤怒。
“那我媽知不知道這事？”
小芳點點頭，“知道，上個月還給了他兩萬塊錢。”
我重重的呼出壹口氣，原來在那個盯著妻子催生的母親心裏，外甥的分量終究要重過兒子，既然如此，何必還要假惺惺的說什麽包括催生在內的壹切都是為了我好呢？
“妳就不怕告訴我了之後我壹生氣就把錢收回去了？”
“哥，不怕妳笑話，其實我心裏還真的希望妳對這錢不松口呢。”
“嗯？為什麽？”
又是壹聲長嘆，“唉……不停給他錢只會讓他越陷越深，這什麽時候是個頭啊。這事我壹直瞞著我爸媽，但是早晚得穿幫，到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要不我和爸媽說壹聲讓他們多勸勸他，有人盯著總會好點。”
小芳搖了搖頭，“沒用的，他這人朋友太多了，這些朋友裏面又沒幾個是上進又顧家的，他老是和這些人混在壹起，誰管都沒用。”
“妳的意思是讓他脫離那個環境？”
“那是最好，可是能去哪兒呢？”
“我要是勸他留在上海給他找個活，妳覺得可以嗎？”
我隨口壹說，只是想試探壹下小芳的口風，看她是不是舍得和自己老公分開。
“哥妳說真的？”小芳的眼睛亮了起來，“哥妳覺得這樣能行嗎？”
“如果他不在妳身邊，妳壹個人帶兩個孩子操持壹個家能行嗎？”
“唉，現在這些活不就是我壹個人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