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幻與真

　　之前在屋子裏參觀許久，神識極其敏銳的秋無際都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
　　但當虛實交互，真實之人在幻想之人眼中也需要更加真實的哲思之意在心中湧起，別說秋無際了，就連楚戈都能感受到屋裏似乎有點東西。
　　兩人對視壹眼，齊齊走進了主臥。
　　繼而目光同時落在床頭櫃上。
　　床頭櫃的灰塵之中零散地丟著壹些小東西，明顯是搬離赴京之前覺得沒必要刻意帶的雜物，比如紙巾啊發夾啊小鏡子啊之類，還有幾本小說。
　　東西隨意散亂在床頭櫃，任誰都是壹眼掃過不會在意，遭了賊都沒人偷的那種。
　　楚戈目光落在小說封面的《金某梅》上，面無表情。
　　草。
　　SSS的逼格在壹瞬之間掉到了泥巴裏。
　　不對，人家看的是名著，研究的是市井風貌，才不是我們想的那些東西。嗯，就是這樣。
　　轉頭看看秋無際，秋無際神色嚴峻，仿佛壓根沒看見那是什麽書。
　　她目光的落點是……
　　那個小鏡子？
　　楚戈的目光也落在小鏡子上，漸漸的就感覺鏡面似有漩渦，緊緊地吸著自己的目光，仿佛要卷進去壹樣。
　　“這是……”楚戈放開神識，謹慎地感應，仿佛能夠看見星星點點的靈氣緩慢地向著鏡子聚攏，如塵埃般落在鏡面，又被鏡子吸收，消失不見。
　　是的，消失不見，被聚攏後的靈氣並無儲藏收集，而是沒有了，仿佛此世復蘇的靈氣只是虛無，歸於壹場鏡中之花，水中之月。
　　“妳這周圍的大爺大媽是不會覺醒異能的了……”秋無際夢囈般說著：“杜連峰他們找反了，靈氣未必來源於南江，倒是有可能消逝於南江。”
　　楚戈神色凝重：“該不會我爹在消散靈氣？這麽嚴重的事情丟壹個小鏡子在老宅床頭櫃？”
　　秋無際搖搖頭：“這鏡子的效果極為緩慢，都不如壹個抽油煙機，達不成消散靈氣這麽大的命題……我個人估測更像是給他自己擦屁股用的。”
　　“嗯？”
　　“他的能力太強了，殘留下來的靈氣蔓延可能都會制造出壹個小區的異能者……”秋無際笑笑：“從妳老宅的生活氣息，我大膽估測令尊是壹個比較傳統嚴肅的人……”
　　楚戈瞥了壹眼《金X梅》，點頭。
　　拋開這本書來說，在自己近三十年的認知裏，老爸確實是壹個很傳統嚴肅的人，鄰裏都說老楚思想馬列得很——老壹輩口中的這個評價並不是真指馬列的意思，而是指古板、老土、保守、甚至可以用來指老封建。
　　馬列的棺材板都摁不住了。
　　秋無際續道：“他想必不願意變故因己而起，這鏡子的作用只是收束他自己長期生活留下的氣息，所以‘功率’不高。但……原理極為玄妙。”
　　她慢慢走上前，掂起鏡子打量了好久好久，低聲道：“鏡花水月，似真實幻……誰幻誰真？令尊將實景收束於幻鏡，而鏡中實際並無世界，所以直接消散不存，玩弄虛實，已近道矣。”
　　聽她語氣中的濃濃佩服之意，楚戈也知道這個確實了不起。
　　最了不起的是，這不是法寶。
　　“這只是壹種意，他覺得應該這樣，於是就這樣了。”秋無際心中極為驚嘆：“本質上，這就只不過是壹面普通的化妝鏡。”
　　楚戈忍不住問：“對我們有什麽作用麽？”
　　“對妳我而言，這無異於壹種……怎麽說呢，窺探虛實兩界的法寶，或是窺探壹種鏈接點。”秋無際道：“或許……”
　　她頓了頓，不確定地道：“我們始終找不到鏈接我們兩界的通道或途徑，或許從這裏可以參詳得出。”
　　在客觀意義上，可能書裏書外分別是壹個次元，都是真實的存在，畢竟壹草壹木，觸手可及，每個人的思想各自鮮活。
　　但在相對意義上，此界為真，書中為幻。畢竟壹切都出自楚戈筆下，到底是真是幻，至今難以說個分明。
　　這就是另壹種鏡花水月，虛實相隔。
　　也是兩人始終心頭發虛，害怕哪天醒來從此不見的根本原因。
　　但如今有了這個鏡子，鏡子可以把真實靈氣收束到虛幻中，導致消散……從原理來看，似可窺探壹種兩界之間的虛實聯系，說不定有朝壹日就能建立兩界之間的相連通道。
　　因為心中壹直有那種擔憂，所以不敢說結婚。
　　因為想結婚，所以來看老宅。
　　因為來看老宅，卻找到了可能解決憂慮的辦法，至少是參詳之途。
　　壹個玄妙的圓。
　　楚戈猶豫道：“這麽說的話，我要是直接去問老爸，是不是直接就有辦法？可我壹時半會聯系不到老爸，找老媽轉達壹下？可我們的情況不知道怎麽說……”
　　秋無際搖搖頭：“令尊雖強，但問他還真不壹定有用，無須強求。大家的出發點不壹樣，令尊做這事的時候考慮的不是這個，這對妳我只是意外的壹種旁通參考……”
　　“那把鏡子先收起來，妳也當個化妝鏡用。”
　　“我不需要化妝。”秋無際說歸說，還是把鏡子收進了小包包裏。
　　這東西真的神妙，不是法寶、不是法寶，這只是個普通破鏡子，它甚至不是法力灌註塑造的。
　　這點對秋無際的觸動太大了。
　　若壹念空想，就能達成此意，這是佛陀之能。所謂還沒開通的天界地圖，秋無際都敢斷定，天界修士絕對無此能力。
　　舉壹反三去想的話……若楚爸爸能讓真實靈氣歸幻消失，那他是否能反過來，制造出靈氣播於世界？
　　靈氣起源？
　　或者說靈氣濃郁的原因，是否和這也有壹點關系？
　　想著忽然有點驚悚之感。如果靈氣有壹部分源自幻想，那所處的世界又有多少屬於虛幻？
　　“等等，妳在幹嘛？”秋無際醒過神，看見楚戈也在偷偷摸摸地收床頭櫃的東西，塞進他自己的隨身空間裏。
　　只見幾本小說的封面壹閃而過，就消失了。
　　楚戈壹本正經：“作為壹個作家，家中書櫥無書可擺，是壹件很丟人的事情……”
　　秋無際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妳這麽有文化人的格調追求，怎麽不搬那邊書櫥裏的毛選呢？
　　“誒等等。”楚戈跟了上來：“不急著回去，我去找壹下小徐。”
　　秋無際不明所以：“找他幹嘛？”
　　“秋秋啊，作為壹個現代人，知道什麽叫直播帶貨嗎？”
　　秋無際：“……”
　　我心思還在這懷舊的宅子和神奇的鏡子裏沒出來呢。
　　怎麽就感覺從幻想又回到了現實，從玄幻又變回了都市？
　　楚戈握著她的手，低聲道：“修行照修，日子照過……其實我比妳更想弄明白我爹在幹嘛，而我有種預感，我們的交集不會很遠了。”
　　秋無際微微頷首。
　　楚媽忽然提示來老宅，只是巧合麽？
　　難道不是壹種暗示？
　　說不定這個鏡子裏，還能照見更多的秘密。
　　楚戈低聲道：“妳當我收了的只是書？”
　　秋無際轉頭看他。
　　“我爹肯定不會把日記之類的東西留在這裏，但書中可能會有書簽、有筆記。”楚戈道：“我在想，從這裏能窺探的東西，未必少於壹個鏡子。妳研究玄奇，我研究文字，那才是妳我的分工，找到壹切的真實。”